陈元猛教授,毕业于北京外国语大学,1966年分配到北京广播学院外语系(现中国传媒大学外国语学院)工作至今。此间先后借调于外文出版局、解放军空军学院、外交部、中国国际广播电台、中国援助桑给巴尔医疗队、中国高级军事教官组坦桑尼亚军事学院等地工作。1995年、1999年两次荣获坦桑尼亚教育文化部长与斯瓦希里语全国委员会主席共同签署的奖状。任教期间,编写教材,翻译出版多部著作,带领团队完成了“斯瓦希里语精读精品课程”建设。2002年被教育部聘为高等学校外语专业教学指导委员会委员(2002-2006),2014年获得中国外语非通用语教育终身成就奖。
走进教室,便能看见黑板上整齐的板书,一笔一划,美观大方。很难想象,讲台上神采奕奕的陈教授今年已76岁高龄,白发如雪、红色毛衣,讲至兴奋处,仰面大笑将课堂氛围推向高潮。执教50余载,他对斯瓦希里语的热情一如当年。
恰同学少年 风华正茂
1961年9月,19岁的陈元猛来到北京外国语大学,开始了五年学习。他就读的专业是在非洲使用最多,坦桑尼亚的官方用语——斯瓦希里语。
当时,正值三年自然灾害后期,生活条件十分艰苦。然而,困难阻挡不了求知的步伐。怀揣报国理想,陈元猛和他的同学们努力探索着斯瓦希里语的奥秘:没有书包,就用两块木板夹着书;整日围在斯瓦希里语外教、英语老师身边,请他们答疑解惑。到了周末,宿舍的同学聚在一起,打开电子管收音机,听着似懂非懂的斯瓦希里语广播,原汁原味的声音让他很是享受。对年轻的陈元猛来说,斯瓦希里语广播是未曾谋面的老师,更是一面神圣的旗帜。日复一日,来自江南水乡,操着吴侬软语的他进入了新的语言世界,孜孜以求,矢志不渝:“因为兴趣,所以热爱,因为热爱,所以坚持和执着。”
读万卷书,行万里路。长久的斯瓦希里语学习,唤起了陈元猛对遥远非洲的向往。1974年,32岁的陈元猛以援助桑给巴尔医疗队翻译的身份,穿过印度洋,经历了十多天的海上颠簸,第一次踏上这片大陆,心中无数次描绘的远方渐渐清晰起来。在与当地民众朝夕相处中,度过了三年时光。七年后,陈元猛再次来到坦桑尼亚,这一次是在坦桑尼亚军事学院工作。其间,他参考《汉•英词典》《英•斯词典》,利用一台英文打字机,短短两个月时间,便将10余万字的中文理论课教材《战役学总则》翻译为斯瓦希里语。那段日子,陈元猛对非洲的人文、地理、军事、医学都有了深入了解。回忆当年,陈教授这样评价:“那是一段实践国际主义精神,服务非洲人民,挥洒有意义人生的美好岁月。”
多年的生活经历,陈元猛对非洲产生了难以割舍的情感。“我的第一故乡是温州,第二故乡是北京,第三故乡便是非洲。”眷恋流于笔端,汇作涓涓文字,那片神秘而美丽的土地如同一幕幕影像浮现在我们面前:
“……沿路处处都能看见动物在活动,如转角牛羚等在辽阔的草原上吃着鲜嫩的牧草;还有数以万计的牛羚以及斑马进行着向北迁徙的征程;那些金色鬃毛狮在林间草地悠闲地踱步,或躺卧在一起消化着昨晚猎获的美食……印度洋中鱼鲜嫩美味,个头手掌那么大,像穿一身色彩斑斓的衣服,一见便是秀色可餐,食欲大增……”
不忘初心 执着专业发展
在很多人看来,斯瓦希里语只是一个小语种。然而,在陈元猛教授心中,斯瓦希里语的份量很重:“它(斯瓦希里语)是我们了解非洲的金钥匙,语言沟通了,思想上才会产生共鸣。而且,斯瓦希里语的准确、达意、生动、活泼,让很多大语种望尘莫及。”正是有了这样的信念,陈教授为斯瓦希里语专业的发展呕心沥血。
1960年,北京广播学院(中国传媒大学前身,下同)在全国率先设立斯瓦希里语专业,培养了诸多翻译人才,特别是64级、65级学子投身坦赞铁路的援建,做了大量翻译工作。已故坦桑尼亚总统曾经盛赞:“中国的斯瓦希里语翻译是世界上最好的。” 然而,斯瓦希里语专业在中国的发展并非一帆风顺。对此,陈教授颇多感慨。
1966年3月,北京广播学院亟需斯瓦希里语教师,陈元猛提前毕业,前来任教。带过一届斯瓦希里语专业学生(65级)后,囿于各种原因,专业停止招生。此后的25年间,斯瓦希里语专业的复办一直萦绕在陈元猛心头。1986年12月,各方面条件趋于成熟,他亲自执笔,以北京广播学院外语系的名义向外交部、国防部、外经贸部等多部委写信,征求复办专业的意见。经过不懈努力,1990年,北京广播学院开始恢复斯瓦希里语专业的招生和教学,2006年,招生进一步扩大,面向所有高考考生。看着教室里青春洋溢的学子,陈元猛教授十分欣慰:“好事多磨!其中的酸甜苦辣只有自己知道!”
在积极争取复办专业的同时,陈元猛也没有停止斯瓦希里语研究:翻译出版了《植物》、《中国伊斯兰教》(斯文)等著作,发表了《坦桑尼亚电台节目与特点》、《国际传播的重要组成部分--斯瓦希里语在中国的传播》等多篇论文。这些成果,对斯瓦希里语在我国的传播和深入挖掘意义重大。
更让他高兴的,是国家对小语种越来越重视。说到这里,年过古稀的陈老笑声爽朗:“我现在可以算是学校的‘大熊猫’了,每月都能拿到国家发放的补助。”“有了这样的条件,更得不断创新,趟出一条既具广播电视特色,又符合外语教学规律的路子来。”
三尺讲台 绘就行云流水
虽然年过七旬,但陈元猛的主要精力依然在三尺讲台。执教多年,他养成习惯:利用零散时间,收听坦桑电台的节目录音,让自己时时处于斯瓦希里语的语言环境中。在他看来,观念决不能老,要将不变的知识讲出新意来,花大把时间准备只为抓住课堂每一分钟“传道授业解惑”。
陈老师的授课简单而传统:一台老式录音机,一支粉笔。而背后的辛苦,却鲜为人知。斯瓦希里语属于小语种,教师和教学资料都十分匮乏,陈老师课堂上使用的声音资料,是坦桑尼亚工作的朋友对照电台广播节目逐段录好,飘洋过海寄回的。教材同样如此,他摩挲着手里的《斯瓦希里语高级阅读》说:“这是我精心梳理几十本相关书籍后形成的,修改了里面的错别字和错讹的观点,在课堂上用几年了。”
听过斯瓦希里语课程的同学都知道,陈老师有自己的风格。上课伊始,师生一起分享热点新闻,尤其是与东非相关的,潜移默化地扩展学生的国际视野。几乎每节课都会有即兴添加的新内容,这样难免出现纰漏。但师生最为享受的正是“纠错”的过程,教学相长,共同进步。对于教学效果,陈老师内心有标准:让学生满意,让学生家长满意,让学校领导了解,自己问心无愧。
课堂之外,陈老师的指点体贴入微。他交给同学的资料要用书签夹好页码,方便大家阅读。每届斯瓦希里语专业同学都会有赴非洲游学的机会,临行之际,陈老师反复叮嘱:一定尽可能多交流,聆听当地的电台广播,收集相关资料。在丰富自身的同时,充实斯瓦希里语教学。
谈到如何学好这门语言,陈老师语重心长地说:
“贵在用心,学习语言讲究五到:眼到、手到、耳到、口到、脑到。”
“一直听,一直背,把嘴皮子弄流利。而且还要模仿发音,熟悉语法,不能满口‘中式斯瓦希里语’。”
“语言具有相通性。英语是通用语言,汉语是民族语言,斯瓦希里语是专业,三者并重,才会如鱼得水,游刃有余。”
师生情浓 桃李满天下
数十年间,往来于陈教授门下的学子身份各异:中央军委外事办公室主任、中国国际广播电台十佳播音指导、学成归来的耶鲁大学硕士研究生、外交部非洲司副司长、……斯瓦希里语专业让他们在不同岗位大显身手。陈老师非常自豪,称他们“小语种,大作为”。
在这些人中,受陈老师影响最深的恐怕是2000级的敖缦云和李坤若楠了,她们是陈教授退休前的最后一届学生,毕业留校担任斯瓦希里语老师。回忆与陈老师相处的点滴,两位年轻老师记忆犹新。
敖缦云告诉我们,刚刚工作时,课程安排、教案设计几乎就是陈老师课堂的翻版。让她最为受益的还是老师的善解人意:陈老师要求不能迟到,但看到一些同学带着早点来教室,总是先关切地让大家吃完。而在李坤若楠心中,陈老师不仅自己专注学术,也重视传承培养。她钦佩地说,直到现在,陈老师依然每天收听斯瓦希里语广播,阅读斯瓦希里语文章。退休以来,陈教授每年带几门专业课,还经常指导年轻老师。可以说,他的大半生精力,都奉献给了中国传媒大学,奉献给了斯瓦希里语。
多年的无私付出换回的是一届又一届的师生情谊。如今,陈老师周围活跃的都是95后学生,孩子们亲切地称呼他“陈爷爷”。大家用行动表达着深情:考虑到爷爷年事已高,上课前,会有同学从家属楼接爷爷来上课;下课后,也会有同学送爷爷安全到家。爷爷患有哮喘,课堂上从来没有人吃刺激味道的早点;每年从非洲游学归来,师生都会围坐在一起,分享见闻,其乐融融。
想必这就是最佳的师生关系:相互悦纳、相互成就。
年轻,是一种生活态度
陈元猛教授虽年逾七旬,但精神矍铄,他有一套“保鲜秘籍”。
多年来,陈教授保持着健康的生活方式:每天坚持小步快走,即使教学忙碌,中午时分,总会有片刻的小憩,调整状态,恢复元气。到了晚上,按时就寝。每个周五,他还会参加学校“夕阳红”老年合唱团,在歌声中陶醉放松。此外,陈元猛教授特别喜欢旅游,拍照。几年前,便学会使用微信,翻看他的朋友圈,能感受到他和老伴闲暇时四处游览的欣喜,赏美景、晒美食,颇有时尚“驴友”的味道;时不时穿插一些 “萌”照:老师笑容灿烂,做出“剪刀手”,大好春光下,显得格外年轻。
生活中,陈老师很少和人发脾气。对于经历的人和事,他总是心存感激。交流时,我们总能感受到被关怀的温暖。内心的安宁与满足让陈老师收获很多:年轻,是一种生活态度。
陈教授很喜欢自己在学校的家,因为校园处处充满活力,还可以享受清晨琅琅的读书声。“结缘斯瓦希里语,教书育人这么多年,我一直很快乐。”说这话时,老人目光灼灼,一抹夕阳的金色映照在身上,从容洒脱。